江陰張畏巖，積學工文(一)，有聲藝林(二)。甲午，南京鄉試，寓一寺中，揭曉無名，大罵試官，以為瞇目(三)。時有一道者在旁微笑，張遽(四)移怒道者。道者曰：「相公文必不佳。」

張益怒曰：「汝不見我文，烏知不佳？」道者曰：「聞作文，貴心氣和平，今聽公罵詈，不平甚矣，文安得工？」張不覺屈服，因就而請教焉。

道者曰：「中全要命，命不該中，文雖工，無益也。須自己做個轉變。」張曰：「既是命，如何轉變？」

道者曰：「造命者天，立命者我。力行善事，廣積陰德，何福不可求哉？」

張曰：「我貧士，何能為？」

道者曰：「善事陰功，皆由心造，常存此心，功德無量。且如謙虛一節，並不費錢，你如何不自反，而罵試官乎？」

張由此折節自持，善日加修，德日加厚。丁酉，夢至一高房，得試錄一冊，中多缺行。問旁人，曰：「此今科試錄。」問：「何多缺名？」曰：「科第陰間三年一考較，須積德無咎(五)者，方有名。如前所缺，皆係舊該中式，因新有薄行而去之者也。」

後指一行云：「汝三年來，持身頗慎，或當補此，幸自愛。」是科果中一百五名。

由此觀之，舉頭三尺，決有神明；趨吉避凶，斷然由我。須使我存心制行，毫不得罪於天地鬼神，而虛心屈己，使天地鬼神，時時憐我，方有受福之基。彼氣盈者，必非遠器，縱發，亦無受用。稍有識見之士，必不忍自狹其量，而自拒其福也。況謙則受教有地，而取善無窮，尤修業者，所必不可少者也。

古語云：「有志於功名者，必得功名；有志於富貴者，必得富貴。」人之有志，如樹之有根，立定此志，須念念謙虛，塵塵方便，自然感動天地，而造福由我。

今之求登科第者，初未嘗有真志，不過一時意興耳。興到則求，興闌(六)則止。

孟子曰：「王之好樂甚，齊其庶幾乎(七)！」予於科名亦然。



【注釋】
(一)積學工文 學問深厚、文章甚有工力。
(二)藝林 藝，文藝。藝林，即文人聚集之地。
(三)瞇目 眼光迷糊視界不清。
(四)遽 立刻。(五)咎過錯。

(六)興闌 興緻已退。
(七)王之好樂甚，齊其庶幾乎！ 語出孟子梁惠王。意即孟子勸齊宣王將個人尋求快樂之心推廣為全民都能快樂。此意若成，則百姓便能依附國王，齊國之國運自能康泰。